Day 19
經過了數個小時的休憩後，天色還暗著，凌晨四點的阿里山便開始有大批的遊客蠢蠢欲動，如同病毒迅速蔓延一般，感染的人無一不抛開沉重的睡意，整裝出發前往阿里山車站。從環島以來，最早起床的一次便是今日，比起上次在台東的那一日更加早起，是日出的魔力逼得我不得不對抗比泰山還重的眼皮，整裝完畢後，我著上前日借來的禦寒外套，邁出大門，黑夜與溼氣仍籠罩著整座山頭。
四點多鐘的阿里山車站，早已擠滿了大批的遊客，像極了漏夜排隊等待新手機開賣的粉絲，不少人已排在進入月台的行列裡，也有另一群人在購買車票，有書本及網友的指點，我在昨天抵達就先將今日的票買好，以省去排隊的時間。阿里山車站是個極大的木造平台，此時僅靠著數盞黃燈維持照明，散發出無限的魅力。一群人浩浩湯湯地殺進月台，引頸期盼著火車進站，當火車的鳴苗聲先傳入了月台時，所有人更加注視著鐵道，但當下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樓，再經過一小段時間一顆亮眼的光球引領著列車進站，這尾燈籠魚的出現使全場歡聲擂動，待牠停靠後，遊客一哄而上，逃難似地擠入車廂，每一節都塞得像罐頭食品一樣，令在場所有人都動彈不得，連搔個癢都得小心翼翼地完成。火車就在黑暗中向祝山車站駛去，勉強從人群縫隙中看到窗外的景色是一片漆黑，就像是科幻電影中主角向地心探險那樣，我們也在進行一場華麗的冒險。
當列車駛進祝山車站後，一群人洪水似地流出車廂，奔向祝山觀景台，車廂瞬間又成了倒乾的空罐頭。而原本噤若寒蟬的廣場，立刻人聲鼎沸，像是剛開張的傳統市場，一排又一排的遊客佇立於觀景台的邊緣，貼心的解說員一面引導一面陪同著民眾等待日出，細心的解說著這阿里山美景。然而觀者如織，一隻隻拿著相機的手幾乎快遮蓋了天空，所幸我位於最外層的搖滾區，就在解說員的一旁，濃厚的雲層將山頭層層裏住，就像被棉花糖圍住的竹籤，那樣厚重，那樣蓬鬆。是年幼的巨人們在分食著棉花糖，將它一層層撕開，一座座山峰才開始嶄露頭角，漆黑的夜空逐漸褪色，藍色的天空挾帶著鱗片狀的粉
紅色雲朵，眼前的景色不斷地變亮，所有人鎖定了解說員指出的那座山頭，光芒沿著山巔射了出來，山頭底下是隻準備下金蛋的母雞，牠正努力地產卵，所有人殷切期待著，不是所有人都有緣一睹順產的實況，若天候狀況不佳，金蛋也有可能胎死山中，我們都希望我們不是運氣不好的那一個。果真千呼萬喚始出來，上一秒還藏在山尖下的太陽，一瞬間便躍上山頭，耀眼的光芒令人難以張眼直視，一顆火球就這麼熱滾滾地浮在天上，按下快門的瞬間，都不曉得自己拍了什麼。驚呼聲、讚嘆聲不絶於耳，數分鐘之後，這場大自然的魔術秀畫下句點，一群人興高采烈、心滿意足地返回祝山車站，準備搭火車回飯店補眠。對他們來說，阿里山日出美景畫下了句點，對於我來說，卻是未完待續，沿途下山的景致是難得的森林浴之旅。當大批人潮散去，這才發現一旁提供熱食的店家早已嚴陣以待，在日出尚未出現之前，他們就在一旁默默地準備，直至日出後，大家才發現他們的存在，許多人在冷冽的山頭來碗熱騰騰的湯品或飲料，是簡單而幸福的滋味。
祝山車站往阿里山車站的列車一天僅有兩個班次，都是在日出結束之後，工作人員聲嘶力竭地喚著乘客上車，要是錯過了班次就只得步行下山。雖我沒有要一同乘車，卻也想看一看全台海拔最高的車站，一輛大紅色的列車停靠在圓弧型的月台邊，鐵軌的對側是正浸沐在陽光之下的綠樹，清新的空氣令人神清氣爽。
觀景台左側不遠的祝山停機坪及下山途中的對高岳觀景台也是賞景的好場所，連綿起伏的山巒相互堆疊，下方一大片雲海不時翻騰著，蓋滿了整個視野，不知三太子哪咤是何處把玩著混天綾，讓雲海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波瀾，較矮的山峰在雲海裡載浮載沉，原本橘黃色的火球此時變得銀白，將大地照得一片光明，此景雖沒有日出那樣的令人興奮期待著，卻也令人忘醉不歸。
在群木環抱的森林步道中，享受著都市所沒有的森林芬多精，此處樹木不管是高度還是密集程度都相當驚人，處處可見古木參天，也因此有時會看見耶穌光從樹林間射出，若是生活在古代還會以為是有仙人降臨。依著森林步道的路線規劃，可先後抵達姐妹潭及沼平車站。姐妹潭由兩個大小不一相鄰的碧綠池潭所組成，水潭的中間有個茅草屋頂的木製亭子供民眾乘涼，此處水源毫無任何波動，周圍也沒有風吹草動，時間在此彷彿凍結了，感受不到一絲絲的動態景物。亮黃色沼平車站由木頭製成，與阿里山車站有相似之感，雖規模大小不如它，但其寬廣開闊的空間讓人身心感到放鬆。過了沼平車站後，再經過全台海拔最高的派出所後，離山下的服務中心已相當接近了。
回到山下後，我順道至郵局寄前日寫的明名信，印象中的郵局是綠色為主體的水泥建築，然而這間高海拔的郵局卻有著截然不的面貌，三層樓高對稱式的中華建築，以桃紅色為主體，優雅又氣派，不明說還會以為是高級餐館。這棟建築直挺挺地站在坡上，就像是隻站立的大匣蟹，專門以郵件為食，我也大方地餵了牠五張餌了。此處的便利商店當有提供各式乘車資訊及購票服務，我查了往奮起湖班次的時間，下午一點多有一班車，且僅有六日及國定假日才到，所幸今日是假日，不然還得靠其他小巴士才能下山。我先回民宿收拾行李退房，再回到服務中心用餐。此處有許多中式餐館，意外發現他們也有提供個人餐點，真是背包客的一大福音，享用完午餐後便前往便利商店候車，此時突然從一旁竄出一大片雲霧，方圓百尺內皆籠罩在白色的寒氣之中，能見度瞬間大降，也不知從何而來，這團搗亂的雲霧直至我上車前仍未散去，不知是此地常規的天候變化還是我幸運到看遍了阿里山諸多的奇景。
上了車，告別了讓我久久不能自己的阿里山美景，客運開往下一個景點，奮起湖。由於大部份的人不是自行開車就是跟團，同車的人並不多，兩者相距不算太遠，約莫一個小時便抵達了奮起湖。為了減輕隨身行李的負擔，我依著地圖找到今晚投宿的楊學生活動中心卸下行囊，這是一間以天主教為宗旨的場所，供民眾或團體在此住宿或辦活動，離熱鬧的街道僅有數分鐘的路程，但沒有鬧區的吵嚷與紛擾，反而多了一股清幽與恬靜。這裡的管理者是一位年邁的外藉修女，已在台灣奉獻數十年的歲月，如此大愛的精神著實令人感動。我向她領了鑰匙後，隨即拋下行李，趕緊至街道上晃晃。
奮起湖這個聚落發展的過程與阿里山鐵路的興衰有著密切的關係，過去是往阿里山的中繼站，奮起湖便當因而得名，八八風災後，鐵路停駛，也是這個聚落又慢慢走入寂靜。而其房舍依地勢高低而建，地理環境與歷史背景與九份極為相似，素有南台灣的九份之稱。這個寂靜的山城不像阿里山或九份有著數不清的遊客，即使到了六日也不會被遊客吵得沸沸揚揚，因此給人一種較為悲情的幽傷感。然而除了著名的奮起湖老街外，這裡尚有許多值得一遊的自然景點，是較少被遊客所注意的。
我居住的楊學生活動中心地勢較低，我順著周遭景點順時針向上逛起。奮起湖文史陳列室是間紀錄著當地發展的場所，與茶點店結合，讓人在此了解此地沿革的同時又能來上一杯飲品。店家依著地勢高低陸續出現，兩間店家賣著用烤的甜甜圈，香氣四溢，好奇心驅使下我也捧個場，外皮像可頌般香脆，內層則如麵包般柔順，帶有牛奶香濃氣味，有別於平常所吃到的甜甜圈。一間連招牌都沒有的現炸臭豆腐，在道路的一旁埋鍋造飯，提供的座位也是在路旁，露天的用餐環境就像是古代的棧道，古早味十足，而某條巷弄裡隱藏著一間外表看似普通，內部卻令人著迷的小屋，木造的建築樸實無華，緩緩步入才發現內部的擺設如同童話故事裡的場景，不知是那位故事中的人物悄悄移居這麼幽靜城市，還大方敞開大門，讓我們這些幸運的旅人有機會一睹溫馨小屋的面貌。老街裡則聚集了較多的人潮，賣餅的、賣鞋的、賣粿的應有盡有，而這條老街的外側便是奮起湖的月台，鐵道與之平行。開放式的空間適合一家老小來遊樂，由於現今沒有火車的通行，遊客可以肆無忌憚、大大方方在踩在鐵軌上練平衡感，也可以在數條鐵道上奔走，盡情地拍照，一旁林務局奮起湖車庫內，更是展示了整個阿里山鐵道的模組及火車頭，由於阿里山鐵路的興建相當困難，運用了折返式的路線克服了地勢的爬升，從模型中更能清楚這段傲人的鐵路歷程。
以奮起湖鐵道做為分水嶺，老街的對側多為自然景觀的竹林或登山步道，我沿著其中一條古道走了一小段路，僅存斷石殘瓦的神社遺跡，佈滿青苔，任憑地上幾個小石堆早已看不出當初的模樣。持續上行後，向下俯瞰，村落的樣貌一覽無遺，如同在車庫內的鐵道模型，月台上稀疏的人潮如同失散的蟻群，惆悵感不禁油然而生。步道無限向上延伸，我的時間卻有限，無法一一踏遍，喜愛登山的朋友，可至此一遊，別條路線還有許多驚奇的自然景觀。
回到熱鬧的老街上後，尋訪了難以被發現的愛玉伯ㄟ厝，復古的味道與著一般市面上的愛玉冰不大一樣，而清幽的環境可讓人在此坐上一時半刻，慢慢欣賞著這寂寥的山城。結束了奮起湖的探索旅程，本想回到民宿休息，卻意外發現比老街更具歷史意義的鐵證，在天主堂不遠處，一條稱作「老老街」的巷弄，幽暗的氣息飄散，此處似乎早已人去樓空，然而懷舊的店家招牌和生活用具使人腦海浮現電視劇中幾十年前的街道場景，這才是真正的老街。
回到民宿後，原本清靜的環境熱鬧了起來，一群小朋友教堂的餐廳用餐，此處是辦團體活動的地方，也因為他們，這個寂靜的山城才有了些許的熱鬧。太陽下山後的奮起湖隨即陷入一片死寂，原本就不多的人潮一一散去，店家也紛紛打烊，唯一還燈火通明的大概只剩下老街裡的便利商店。
身為過客的我，漫步在奮起湖無人的夜，品嚐著孤寂，天空如昨晚一般，看不見美麗的星空，只有教堂裡的團體在廣場裡進行活動，如此愜意自在。然而今日超早起的我，睡意開始反擊，寂靜的夜裡，沒有人為的紛擾，只有我這個酣然入夢的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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